高邑县志(1)序

赵南星

古者天下用封建(”),列国皆有史,国裂而为郡邑。夫邑专国称国,专史称志,之所为称与史也者,所以述往诏来,必不可挈之典也,合而为史,散而为志。志也者,史之所取材也,故志不可无也。合则尚要,散则尚详,居郡邑而不知其郡若邑之故,是犹家者不知其家,故志不可无也。今天下尤好文,郡邑几无无志者。然志难,夫至其长吏与士大夫往往借以相佞,则又过矣。

吾邑故有志,然与无志同,何则?不啻略无论不文。邑大夫金公(”期月政举,乃以志谋之学博韦君(”,稍稍草创,公乃大肆搜讨,运以雅笔,始于乙未八月,越明年六月告成,于是一邑之事烂然有第,盖邑始为有志矣。大夫属余为序。夫史之作何也?为天下国家虑也。志之作也,亦为郡若邑虑也,其大者若纪天文,非虑于阴阳乎;纪地产,非虑竭物宝乎;纪往行,非虑懵法戒乎;纪谣俗,非虑日坏而不可返乎?

吾邑即吾所睹记,二十年之间事事都殊,往五风十雨(5),城内有鱼嬴,今旱过于汤(6),或麦润即谷干,无全稔之年矣。往虽无畜积汔可无饥,今枵腹者众,无论窭人,有田者贱鬻不售,至讼于官。邑以西地高尤不能旱,屋椽多为薪矣。而是时天下皆尚侈,吴越之锦绮竞为新巧,力能称责者必服之而后已。妇人皆高冠长衣,从朴求艳,从艳求妖,男子亦往往华其衣履,及一切饮食征逐之费,大氐求一旦之愉快,不暇问明日。邑之人力不能及,视他邑为俭,然一人一年之费倍于向时矣。又邑小而僻,迩来乃以悍闻,长吏每曰难治,然自闾阎视之无难也,而上以为难,故诚难哉。邑之抗敝浇漓见于今日,长人者所以为吾邑虑,及吾邑之所以自为虑亦惟今日,不可后也。余林居惰窳,不能设一词于志,幸吾邑之得公而志也,乃著公立言之意以告邑之人,明区区桑梓之念云尔。

(1)高邑县志:即明万历时县志,万历二十三年(1595)始纂,次年修成,为高邑县首部独立志书。此志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,中国大陆已无刊本。

(2)封建:指封邦建国。古代帝王把爵位、土地分赐亲属或功臣,使之在该区域内建立邦国。相传黄帝为封建之始,至周制度始备。《礼记·王制》:“王者之制禄爵,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凡五等……天子之田方千里,公、侯田方百里,伯七十里,子、男五十里。”

(3)金公:即金四科,浙江西安人,万历七年(1579)举人,二十二年(1594)任高邑知县,有德政,大计为畿辅最,论升,邑民乞留,以知州衔留任,治邑九年升吉安府同知。

(4)韦君:即韦孚献,晋江人,万历十年(1582)举人,二十年(1592)任高邑教谕,二十四年(1596)升新城知县,后升宁波府同知。

(5)五风十雨:语出汉王充《论衡·是应》:“风不鸣条,雨不破块,五日一风,十日一雨。”谓五日刮一次风,十日下一场雨。后用以形容风调雨顺。

(6)汤:大水急流貌。《书·尧典》:“汤汤洪水方割。”

(摘自高邑县单纪兰、陈金锁校注《赵忠毅公诗文集校注》,中州出版社2013年出版)